姨！你相守了22年的植物人老公，今天终于走了。我是痛还是喜？

与世无争

姨夫和姨是媒妁之言，然后迅速闪婚的。算的上是郎才女貌，特别是学历在当年来说都算比较高的，而且都是农村穷孩子，读了大专出来在城镇里当教师，也都吃上了商品粮，尤其姨夫年轻时高大帅气的阳光小伙，1米8几的个子，浓眉大眼。最让人佩服的是他工作没两年就当上校长，可以说前程似锦。另当年还在农村种地的亲戚们都羡慕不已。
结婚不到3年，便有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，姨夫的事业也如日中天，才华出众更是得到了上头的提携，调到教育局工作。不幸的是一场脑血栓（具体病因细节不清楚）半身不遂，随后半年病情日趋严重，最后生命垂危再次进医院抢救。医生向家属坦言，只有头部手术或许能挽救其生病，但即便成功也是脑死亡，并好言劝我姨放弃手术，一是因为此项手术费用极高（10万左右），二是一个永远不能醒来的植物人对于活着的人是一种拖累。
　　姨夫的父母亲戚也都放弃了，惟独姨四处借钱，更是抱着孩子在医生办公室长跪不起，苦苦哀求医生。。。。。
　　最终手术成功了。
　　一个只有28岁得女人，随之而来的日子，就是照顾植物人，吃喝拉撒睡，应付一切可能的并发症，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还有家里久病的老人。（姨夫是独身子女，这在当年北方农村是很少见的。）
　　当时我还很小，每次去姨家玩，回来后都是噩梦连连。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，双眼空洞的躺在床上，张着大嘴发出嗷嗷的怪叫，鼻子里插着管子。每次吃饭的时候，姨都是把饭菜砸成沫子在管子里灌进去，因为大小便失禁，满屋子腥臭的味道。这样的影像在我记忆里挥之不去。
　　植物人是离不开人的，每一个小时就要翻一次身，为了补充营养，要每天通过输液来补充体液和营养。已经欠下巨款的家庭，不仅要维持病人的医疗开支还要养活自己的女儿。学校得知情况后，允许我姨在没自己课的时间回家（她是中学体育老师）。
　　可以说我姨真的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，这么多年了，没有看到过她流过一滴眼泪来博取同情。
　　后来几年我爸就开始做生意，四处闯荡，生活也富裕起来。我妈也想方设法的帮忙。
　　后来我逐渐长大，也随父母了迁去了外地。
　　只有每年春节，回老家看看他们。
　　每年回去，也都是老样子。但我姨照顾植物人的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厉害。学会了中医的针灸拔罐，经络按摩，还有西医的打针输液。简直都可以当个赤脚医生了。
　　我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她，每次去看望她，不是在给姨夫按摩就是擦身子，即便约她出去吃个饭，也要先把饭菜搅成粥用管子把姨夫喂饱才放心出去。只要有阳光的日子，就肯定把姨夫用轮椅推到阳台上，一起晒太阳。只要我们一到家门口，我姨就大声的喊叫我姨夫的名字，说谁谁谁来看你啦。你看看谁谁谁都长这么高啦，结婚啦之类的话，好像我姨夫就能听得懂。刚开始几年，姨夫见了人好像还能嗷嗷的狂叫。后来就没有声音了，眼珠子木木的瞅着天花板，偶尔眨下眼。
　　就这样一年又一年。就像医生说的他不会再醒来了，只是刚开始大家都不愿意接受。都还是在想或许有一天会发生奇迹。无论多荒唐多渺茫。我想也许就是这一点点信念在支撑着姨不放弃，可是绵长的时间更加催发这种绝望，就不得不面对现实，相信医学。
　　中途有多少次，姨夫被痰卡主了，呼机不了啦，我姨又一次次把痰吸出来，有多少次，我姨夫高烧不退，我姨又一次次亲自配药输液。
　　我在想，对于姨夫来说他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，在这22年里，假如姨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迟疑一点点的后悔，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误和不经心，就足以结束这样阴霾的生活。
　　年复一年，当年小镇最洋气的这所职工楼越来越老旧，周围的老邻居也相继搬走住进了新房子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帅小伙成了一把萎缩的骷髅。当年那个盛气凌人姑娘也满鬓斑白。
　　早些年姨的公公晚期气管癌走了，没出几年年迈的婆婆也相继离世了。又过了几年，女儿也嫁去了远方。早些年原本务农的亲戚们，大多也都离乡去远方打工生活。
　　。这个小镇就剩下了姨和一个植物人相依为伴。
　　相亲们，从早期的羡慕嫉妒恨，到幸灾乐祸，再到怜悯同情，继而再到疑惑鄙夷，然而十几年过去后，便开始忖度这个女人是图个啥，是图钱吗？姨夫除了这个职工住所就留下了因病欠下的债。图名吗？曾地方台想做个采访配合干部慰问困难户都遭到了拒绝（怕因此耽误女儿得婚姻）。长舌妇们想不出个所以然，嚼嚼方觉索然无味，就只甩出一句：神经病。对于亲人都不能理解的事，又怎能指望他人理解呢？
　　姥姥姥爷（姨的父母）每每提及姨夫都是咒骂：为什么他还不死？我要活着等到他死。这个女儿算白恩养了。
　　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，越发的觉得姨夫是一只知了猴，孵化成功的知了飞走了独留下了这个空壳。就像他的灵魂已远离尘世，而这个空荡荡的皮囊。被一个鲜活的女人坚贞执着地坚守，22年，足以把七情六欲摧残殆尽。只是觉得残忍，一个年轻有为壮志凌云的男人，他毕生希望自己活得更有尊严，而不是变成一个怪物，成为家人和社会的拖累。哭不出，叫不出，没有思想感知尚可，万一仍有一丝情绪尚存，就是沦陷在一个不复深渊。连死的权利都没有。
　　姨今年已50了，，她很喜欢看电视，也很喜欢聊天，为人非常幽默，尤其是她很喜欢跳舞，经常在家里跟着音乐跳，喜欢鲜艳的衣服，喜欢吃美好的食物。一个陌生人跟她聊上几句，都会发现她是那么的热爱生活。
　　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，无意间问了句，她回答我的是，不忍心。就这么寥寥三个字，却为此赔上了一生。
　　就在今天中午我得知了姨夫的死讯，我们都长松了一口气，听说姥姥开始也欢呼雀跃，然后又泪流满面。。。
　　也看过了这么多的背叛和离散，每次想到你的这份坚守，即便痴傻，至少还能给予我温暖，让我相信有种情即便没有血缘，却也能不离不弃。
　　我只希望，放下了这个包袱，你今后可以多出去转转走走，能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还有那么多的美好。将来希望能快乐能幸福些。
　　姨夫，我知道即便你哪怕能说出一句话，我相信，你也一定是让我姨放手。因为你曾也那么的深爱着她。

虫子

最悲哀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