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约定来生》第六章

张叶红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六
    秋雨过后的天空，还没见晴，阴阴的。
    好久没去山上运动的秋霜，还真的想念山上。想念山上新鲜的空气；想念那里的一山一石，一草一木；想念明意识里说不能见、潜意识里却很渴望见的远山。
    今天的蘑菇亭还挺热闹，在此锻炼的人不少。一块大石头的四周就站了两三个人，每个人都很有节奏的用后背在撞石头。据说这种锻炼方式，可以增加心脏的功能和活力。蘑菇亭的四周还有几个人，他们把腿搭在台阶上，有的在压腿、有的在敲腿、有的在揉腿。远山也在这些人之中。
    远山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运动装，敞开的上衣里还露出咖啡色衬衣和同色的背心。没想到运动装穿在远山的身上，也能体现出文质彬彬、潇洒自如来。秋霜在打量远山的同时，心里在暗暗赞叹。她看不清远山墨镜后的眼神，但她知道，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她。
    秋霜不知道自己今天给远山的印象怎样，反正觉得自己的穿着打扮都很普通。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套头毛衣，和一条黑色条绒长裤。齐肩短发有些长，被秋霜盘了起来。会不会像个老太婆，她想。
    远山的目光，高深莫测。没有先开口，只是笑着向她点了点头。
    秋霜也机械的向远山点了点头，几乎忘了该说点什么。
  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，人们三三两两的都走了，只剩下她和远山。远山在揉腿，秋霜在活动着脖子。
   “颈椎不好吗？”还是远山先开了口。
   “是啊，大概是在前生回头的次数太多，脖子受了伤，而今生才得到了惩罚。”
   “啊？”远山好像不太明白。
    秋霜又接着说：“听说过吗？有句佛家用语：前生五百次的回眸一笑，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的缘分。因此，今生有缘的人，可都是前生不断的回头，牺牲了自己宝贵的脖子，又笑歪了嘴才换来的。”
    远山听到这，才明白秋霜话里的含意。他直视着秋霜，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。
   “我以为……知道我为什么常常揉腿吗？”
   “为什么？”
   “我也是前生碰到了一个喜欢的人，追了她太久的缘故，而今生才落下了腿疼的毛病。”
    “那你前生追到喜欢的那个人了吗？”秋霜大胆的追问着。
    “追了很久，忽然不见了。但我今天好象又看到了她”远山目光炯炯的望着秋霜。
    “谁？在哪？我怎么没看到。”
    “你----在给我装糊涂吗？”远山瞪视着她。
    秋霜的心又开始不规则的跳动起来……她喜欢远山这样的语言，但她不喜欢远山的“优越感”，也不喜欢他语气里那种“大局已定”的自信。所以，她话锋一转说：
   “可你每天都戴着很高级的有色眼镜，能看清楚吗？会不会看错？”  
   “高级的有色眼镜？这可是纯水晶石的，是保护眼睛的。它可使我的眼神更好，看得更清楚。”远山忙分辨着说。
   “保护眼睛的，我还以为是怕粉丝们认出你而采取的措施。”
   “我又不是什么明星，哪有什么粉丝。”
   “怎么会没有，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吗？我！”秋霜调皮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。接着又说：
   “你的水晶石眼镜可能会保护眼睛，但看人也可能会有偏差。戴着的时候看一个人，以为她比你小二十岁，比你年轻。拿下眼镜一看，原来她比你大二十岁，是个骨灰级的老太太。而且没儿没女、没着没落、吃上顿没下顿，正愁没地养老那。你不断的向人家放电，人家喜欢上你了，爱上你了，非让你把她娶了。怎么办？你走哪她跟你到哪，一直跟你到开发区。到时你可就惨了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。”
    远山一直兴趣十足的听着，笑笑的。这时开了口：“开发区在哪啊？”
   “开发区在哪……你不知道？一会把你送到派出所，问问警察叔叔，你就知道了。”
   “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放电的原理。”远山又接着问。
   “至于放电的原理吗……就是你不断的暗送秋波，用眼神发电。”
   “秋波是什么东西啊？”
   “秋波……那当然就是……”秋霜看着不怀好笑的远山，脱口说出了赵本山的经典台词：“秋天的菠菜。”   
    听到这，远山是再也绷不住了，他开心的大笑起来。
    笑着笑着，竟发现天比以前更阴了，还不时的飘起了像梅花大小的雪花来。这可是秋雨过后的第一场雪。秋霜和远山这才发现他们已在此地逗留很久了，该下山了。
    秋霜边走便打趣说：“笑吧，这就是窦娥冤里的片段，传说中的六月飞雪，冤枉啊。你要是在笑，也有可能会地震啊。”
    看着这样的秋霜，听着这样的语言，远山的内心充满了快乐。他真的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，或让快乐的气氛能长久一些。这一刻，他内心的留恋之情油然而生。但看着大踏步行走的秋霜，他竟不知如何挽留。情急之下，他伸手拉住了秋霜的衣服。
   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秋霜，被他突然的拉扯吓了一跳，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，使她不加思索的脱口说出：“这可是我的私有财产，有标签，有发票，拉坏了……”说到这，看着有些尴尬的远山，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，便放低了声音：“可，可要罚款。”
    远山怕秋霜误会，忙说：“慢点，忙什么呀，照顾照顾我老人家，好吗？”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和，非常低沉：“谢谢你----让我这么开心！那----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，我并不象外界传言的那么了不起，我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、一个凡人、而且还是个俗人。喜欢一切俗人所做的事，包括俗人的快乐。”
    秋霜听着这样的，发自内心深处的，真实的，具有感染力的声音，她竟象被远山催眠一般的慢了下来。她的脸有些发烧，内心开始变得暖暖的，甚至还有那种酸酸的感觉。
    她喃喃的说：“对不起，请原谅我刚才言辞的激烈。”顿了一下，她又接着说：“习惯这种东西很可怕，我习惯快走，但……更害怕快乐也会成为我的习惯。”
    远山又一次被秋霜的话所打动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也不能再说什么。他们默默地走着，静静的感受着对方的存在。满天飞舞的雪花不断的落在他们身上，头上和脸上，感觉湿湿的，凉凉的。
    看着大片的雪花落在秋霜的身上，远山很想伸出手去，为她打扫，但不敢去做，怕冒犯了她。他想握住她的手，更不敢，毕竟，这是他们单独深谈的第二次。但在这一瞬间，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些什么，一些怜惜，宠爱，尊重，还有那种令人心酸的柔情和甜蜜。在岔路口碰到一帮认识的人，这次远山没有理会他们，一直陪着秋霜直到她家的小区前。看着秋霜进了小区，他才慢慢的向家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