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该拿你怎么办—我的儿子》第一章

张叶红

      仰望星空，那似乎没有没有纤瑕的星辰在银河中闪耀，它带给我无限的遐想，那不染纤尘的星空，放飞了多少人美丽的梦想！而只有飞上星球的人才知道，那里像地球一样，有灰尘也有石渣。于是，我失去了幻想的渴望，让自由飞翔的思想湮没在无情的现实里。
      生命是一次旅行，伴着母亲的痛苦，生命降临在人世间。
      寒来暑去，日月如梭，转瞬间我已年过半百，到了知天命的年龄。鬓角已经有了白发，身体发福。难以从现在的我身上认出先前那个苗条且很有风采的我。虽然眼睛依然很大，但已失去了往日的明亮且眼睛下面有一道黑色的圈。认识我的人有时会问：“没睡好吧？干什么呢！”在别人的眼里，我现在是个闲人，因已退休在家，唯一的儿子还是省医学院上大学，老公上班也很清闲。所以应该过着最安宁、最放松的生活，没有理由精神不振、睡眠不足。但奇怪的很，自从儿子考走了之后，我的心便失去了往日的宁静，仿佛儿子从我的心肠系上了一条绳索，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得我心肠阵阵作痛。我常常会半夜惊醒，然后翻来覆去安不下心，神经焦躁到极点。从没这种感觉，好像生命都受到了威胁，一直折腾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。又常常做着很奇很怪的梦，常常梦到儿子背着很长书包带的书包，还是从前的形象，在大街上闲逛，一只凶猛的大黑狗在追着咬他，我心里一吓，就醒了。这样，我的儿子总算逃过了凶狗的牙齿。可过了几天，又会做类似的梦，梦见他整天躺在床上，沉浸在音乐、MP5和他自己的幻想之中，又见他很瘦、很脏，很颓废的样子，梦见自己站在他床前泪流满面，而我的儿子却笑着对我说：“我终于看到了你的眼泪。”甚至在梦中，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，但我已没有能力叫醒他，发现自己已经醒了……
      这样反复无常的梦境，使我惆怅万分，这种无名的惆怅使我的心变成了一片薄膜，即使是最琐细最轻微的刺激---任何人的欢乐和悲哀的波动，都能使我的心起应和发抖。寂静的暗夜，漫长的白天，我竟没有办法拒绝郁闷和不安。
      母爱如佛，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：“成功的时候谁都有朋友，但只有母亲---她是失败时的伴侣。”儿行千里母担忧，远行的子女，不管走出多远，永远走不出母亲用爱编织的那张网。
      一花一世界，一鸟一天堂。我一直认为我已看透了这个世界，我已窥视了人生的真谛，内心一直是从容、淡定的，我觉得能掌握自己和家人的命运，能把握自己的幸福生活，可事实上，自从儿子上学走之后，我便失去了这份能力，因为我以失去了这份淡定和从容。我无法证明自己还很幸福，有很多困扰我无法摆脱。我被动的生活，被动地寻找着我的晚年幸福，可内心且奇特地充满了沉重和不安，无法轻装上阵。我不停地问自己，到底是怎么啦？是庸人自扰还是杞人忧天？或者是我已在这充溢着酸甜苦辣的生活中迷失了方向？迷失了心灵吗？不是，又是什么？是老年痴呆的前兆，可我还没有那么老吧？
     人常说，年轻人是加法，充满了对未知生活的美好希望，而老年人是减法，剩下的只有回忆---人是很复杂的动物，绝不像有的人说的：“就那么回事。”同样的人，却有着不同的灵魂，而同样的人生，却演艺着不同的精彩。
      有时闲下来，我常常在脑海中追溯我的全部经历，我不禁问自己：“我的人生是失败还是成功？我活着为了什么？我生下来有什么目的？”是我肩负了什么崇高的使命吗？我猜不透这使命是什么，可我一直感觉到我的灵魂深处充满了无限的力量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！那就是我的儿子，他，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，在我有生之年，一定要看到他成功，过上幸福的日子，幸福，是的，一定要幸福！
      二十二年前，我二十九岁，度过了二十九个春夏秋冬，严寒酷暑，我过得虽艰辛，但很充实，我喜欢唱歌、跳舞、诗歌、朗诵、写作。我也喜欢大自然的一草一木，对于我来说，那真是个闪闪发光的年纪和闪闪发光的时代。也正是那年的初春，我和孩子的爸爸相遇、相知，很快，我们在同年的夏天结了婚。他是个本分，很顾家的好男人，一副谦恭温厚的样子。虽然貌不惊人，但个很高且五官端正，最大的优点是他心灵手巧，很会干活，生活中的一切难题，都可以靠自己解决，而不用求别人、很实用。
      没结婚之前，我是时尚现代的，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气质，很注意一个人的内心修养，也很喜欢有学问、有事业、有感觉的男人。所以择偶的条件也很高。如果不是挑三挑四，也不会等到二十九岁，成了大龄剩女，更不会选择我今天的丈夫。当然二十多年过去了，我并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。虽然刚结婚的时候，日子过的很清贫。特别是北方的冬天，大雪纷飞，天寒地冻，我们租住在一个小平房里，每天要生炉子，又是柴、又是煤，又是火又是烟，随着日子一天天滑过，我的形象早已今非昔比，新貌换了旧颜，真的很苦，但再苦再难的日子也得过。人生如爬山，艰苦的生活如同通往山峰的小路，如不努力攀爬，永远只能在山脚下徘徊。美好的生活永远不会到来。
      西方有位哲人说：“女人啊，就是一种贪婪的动物。”此话不假，但也要看她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。追求过物质生活的我，结婚后好像看破红尘，对生活和人生有了不同的体会和诠释。我安于平静与踏实，我努力学会各种家务，学习勤俭持家，美好生活要亲手创造。
      百年修得同船渡，千年修得共枕眠。大千世界，芸芸众生，我们能相遇，并生活在一起，这可能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缘分吧。为了这个“缘”字，我好希望能有一个孩子，我们生命的延续。几个月后，当医生告诉我快做妈妈时，从没觉得医生的声音如此动人，充满了天使般优美，还流露出无限喜悦的神情。这时候，我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圣徒，仿佛在奇异幻景里看见了敞开的天堂之门，而一个小天使正走向我……
     自从知道自己即将做妈妈之后，我就无数次地幻想宝宝到底长什么样，像妈妈还是像爸爸，是男孩还是女孩，是白天鹅还是丑小鸭？伴着欣慰和期盼，随着倒计时一天天的临近，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！而这段生命旅程也因其神秘与不可预见而益显美丽。
      十月怀胎，一朝分娩。期望了十个月，想象了十个月，次年的四月十八日，我们母子见面的一天终于到了。
      此时的心里，竟是油儿、糖儿、酱儿、醋儿倒在一起一般，甜、苦、酸、咸，竟说不上什么味来。那身子竟有千斤重似的，两只脚像踩了棉花一样，早已软了……
    折腾了一天一夜，惊吓异常的我的丈夫，在医院的走廊里不停地来回走着，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，一遍一遍地去问医生怎么办！在揉皱的床铺上转侧不已的我，头发蓬乱着，瞪着被痛楚变了形象的眼睛，发出野兽般的号哭大喊着：“我不行了，我要死了！快，快去！找医生剖腹……快！”
       在我的恳求坚持下，医生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，不在自然生产，不再搞什么灌肠，打什么催产素。
      一切都在医生的安排下有序地进行着，一大堆医生护士围着我，给我做术前的准备，量血压、被皮、插导尿管、输液，大瓶小瓶、大管小管挂满全身。我感到自己像一片可怜的小纸，被暴风雨随便吹打，又像一块放在案板上的肉，认人宰割……我当时甚至后悔自己的决定，想跑开，但，我已不属于自己。
    四月的天依然很凉，被脱光衣服的我，身上只盖了薄薄的一个单子，进手术室后也没暖过来。好像手脚冷的发木，从小脚一直到殿部都发着抖，牙齿也格格作响，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……我心想：“我活不下去了……我就要死了……”
      打了局麻之后，过了一会，我才渐渐地平静下来。手术也才正式开始。我看不见手术的过程，但我清晰地听见刀在肚皮上一层一层刺开的声音，接着又像五脏六腑都被他们拽了出来。再接着，一声响亮的但有点憨的婴儿声传来，我的儿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。
      “八斤二两”，医生把他放在天平上称了一下，又把他抱过来让我看了一眼。只见他是个茁壮的孩子，身上胖胖的，头圆圆的，头发很长，像一只粉红色的乳猪。听孩子的爸爸讲，孩子出手术室后，第一个接过孩子的是他舅妈。据老人说，第一次抱孩子的亲人，性格会影响到孩子，而他舅妈的性格很完美，接人待物很缜密，我很喜欢。
      初为人母，除了喜悦以外，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小人儿，虽然他在婴儿里属大的，但在我看来，他依然好小，手像五角星一样，摸上去还软软的，而小屁股像丝绸一样，吹弹得破的感觉。真的不知该怎么弄他。多亏了孩子的二姨从外地赶来，七天七夜陪在孩子身边，脸对脸地和他说这话，尽管他不懂。最后竟拿着奶瓶在喂孩子奶的时候睡着了。而孩子的爸爸不得以也请了假，每天都来往于医院和家之间，做着运输大队长的工作，兼“保洁员”，而他自己的保洁工作做得很差，一连十几天，脑后有一撮头发一直像“天线”一样支着。
      说来也怪，一般婴儿的眼睛常常是闭着的，多数是睡眠状态，而我儿子的眼睛常常是睁着的，他舅妈把手放在上方，手指和手运动的时候，他的眼睛还会随着手指运动的方向来回去看。当他注视某一件东西时，还会蹙起眉头，微合起眼皮，使得视野范围缩小，真的好可爱的样子。套句他舅妈的话：“想不喜欢都不行。”
      夜是温暖的，似乎异常的肃静，好像宇宙万物都在旁听，期待着。在医院住了十几天的我，终于出了院，回到了虽然简单却很整洁的家里。躺在干净的床上，我的儿子也正在享受他那宁静的睡眠。看着熟睡中那白里透红的小脸，我的心里真是又激动又快意。生命是多么神奇，多么伟大呀！出去的时候是两口人，回来却是三口。看着儿子的脸，我在心里默默地说，你！我的儿子，将是我这一生最珍贵、最独特的一个宝贝，因为世上没有一个人和你一样；因为宇宙间没有另一条轨迹与你重合；又因为你虽是千千万万中人一个，而却偏偏与我血肉相连，你在我心中栽种希望，你是我独特的梦里天堂！
      在浓浓的亲情呵护中，我的儿子已经满月，起名“霖霖”，虽然没有长胖，但又长了好大一块。皮肤也由粉红变成粉白，很漂亮的颜色。眼睛也变得好俊俏，很深的双眼皮，很黑很亮的眼珠，加上长长的眼睫毛，特别引人注意的是，那张小嘴，嘴唇很红，很润泽，上嘴唇翘翘的，好像一直要和你倾诉什么。总之，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孩子。
      一个幼小的生命由第一次响亮的啼哭到像发脾气一样的大哭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质的变化。记得有一天晚上，不知什么原因，喂了奶之后仍然哭闹不止，没办法，就又喂了牛奶，吃完还是不行，悠、哄、拍，细声细气的说话，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，可仍然不好使。最后，孩子的爸爸非常生气，大声地训斥着刚刚一个多月的儿子，并用手一推，没想到孩子一下翻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，这一下，儿子大概知道了不听话，胡闹的严重后果，哭声竟一下子停止了，还愣愣地看着我们。“你干什么呀！想把他吓傻吗？”我非常生气地对他说，并一下把儿子搂在怀里，把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，一动不动的这样过了很久：“我的儿子，我的宝贝，我的生命……”我断断续续地叫着，并吻着儿子的小手、小脸，哇的一声，儿子又哭了起来，好像受了好大的委屈。
     记得最后是一碗很稠的米粉喝下后才使他破涕为笑，并笑了很久，甚至岔了气……我可怜而可爱的儿子……
     亲情是一本读不完的书，是一幅欣赏不够的画，是一首唱不完的歌。二十几年过去了，这本书读到今日仍在读，书中每章每节都熟记于心，从儿子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一切，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，我都不曾忘怀，清晰的如同昨日。无论是幸福快乐的时光还是痛苦难忘的时刻，都满满地填充于我内心深处，叫我回味，叫我心酸，叫我感叹。
     我的儿子从出生时眼神就非常好使，对声音也异常敏感。有人在他背后放个屁，他也会露出很惊讶的表情，马上回头去看，样子实在可爱极了，特别是在看电视的时候，如果一直是这个节目，他不会有什么反应，但一换台，他会马上转头去看，然后还会看你手中的遥控器，嘴里还会发出哇哇的声音。他虽然只有二个多月，我们却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大孩子去逗，而他的一举一动，也常常引得在场的人一片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