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该拿你怎么办——我的儿子》第十五章

张叶红

      当时的状态，我只能等待加忍耐。
      等待，等待他上大学，在大学宽松的环境中，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，在快乐中改变自己的心态，只要心态是正确的，那么他的世界就会变得光明起来。忍耐，忍耐着他不定时的发作；忍耐他语言上对我的攻击；忍耐着太多的不愉快。但忍字头上一把刀，在这把刀之下，依然要锲而不舍地帮忙他的功课，这是一件很叫人心力交瘁的事情。因为你不能看着他，像一台还没出厂，就提前进入报废期的车辆。更不希望，他永远失去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机会。
   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我的儿子又迎来了他生命中第二次高考。我明知道他不会有太好的成绩，但当时分数下来的时候，我还是不太敢相信，怀疑判分的给判错了。因为和去年相比，复习一年之后还少了近四十分。尽管以当年分数线，他并不算考砸，超二本线三十几分，但感觉上还是怪怪的。他们补习班中超一本线的有十几名同学，最好的超一本线五十多分，以他进校时的成绩，他本该比这分数更多一些才对，但他却莫名其妙地甘愿白玩了一年。
    在报志愿的时候，他说当医生感觉还可以，所以根据他本人目前的状态和未来是否好就业，我们选择了内蒙古医学院，医学影像专业。这样，五年后他如果考不上研究生，还可以回到本市，在医院当个影像室医生，安稳地度过一生，也算不错吧……
    现在，就回到了小说的开头部分，说心里话，把这样一个内心病态的孩子放出去，担心和不安是可想而知的。但父母爱孩子，必为计之深远，常听别人说狐狸狡猾。但我认为狐狸是非常聪明的动物，特别是老狐狸。
    老狐狸为了喂饱出生后不久的小狐狸，不辞辛劳，到外觅食，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偷盗猎人布在陷阱里的诱饵，而小狐狸一旦长大，具有独立觅食的能力，老狐狸就毫不留情的将其赶出家门。如果有谁恋恋不舍，他就会连抓带咬，将其逐走。
    老狐狸这种前后迥异的亲子行为，用心良苦，因为大自然是残酷的。弱肉强食，几乎随处可见。只有敢于闯荡的强者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。
    狐狸只是一般的动物，尚且知道为子女长久考虑，人为万物之灵，对孩子的教育和培养，理应比狐狸更加聪明和理智。
    写到这里，我的儿子，你该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。小学前，对你的宽松，赞美是爱！上初中后，对你的严格，批评依然是爱。因为你长大了，不可能永远躲在安乐窝里感受赞美歌颂之词，风雨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，不是有一首歌唱道：不经历风雨，怎么能见彩虹。尽管风雨对你来说，可能是残酷的，彩虹何时能真正到来也不能预先知晓。那是因为生命的本原就隐藏在这微小而不完满之中。
    内蒙古医学院，应该说是一所很不错的大学，它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医生、护士、和许多与人类健康有关的人才。我们市有一大部分医生都毕业于内医。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、施展着他们的才华。如果我的儿子真能好好学，顺利毕业，作为父母，我们的内心也是没有遗憾的。
    在这期盼、等待、不安之中，我的儿子在大学的校园里、以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。他因为胸膜有些炎症，所以在体检时被发现而没有参加军训。偶尔只是到训练场做些轻松的运动。应该说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适应大学的生活。洗澡、洗衣服、搞个人的卫生。学校每个楼层都有现成的洗衣机，只要几块钱、放一些洗衣粉就全部搞定。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。但十一放假、当他出现在我们眼前，我还是有点不敢认他。在上大学我们送他的时候，他给人的印象，完全是一个帅气、有气质的大学生的形象，回来的时候完全像个民工，而且是刚干完活后的民工。或更确切地说，他去的不是大学校园，而是在大街上流浪了一个月，睡的不是宿舍，而是大桥下或水泥管道内。特别是他的头发，很能让人联想到那种原始的风味。唯一让我欣慰的是，他一改从前在家吃得少而慢的习惯，变得胃口大开，好几碗饭像风卷残云一样一扫而光。以前在家学习的时候，常常到卫生间去“避难”，好久都不出来，现在不到二分钟就解决了问题，还真叫我眼界大开，大学生活，使他丢失了现代文明，而回归自然，特别是那存于体内的，人的本能则表露无疑。
    第二次回家，是放了寒假。本想这次四个月下来，他会有一些改进，也不枉费我上次一遍遍教他怎么搞个人卫生，怎么洗衣服，怎么给衣服分类。又逼着他一遍遍的“实战演习”，今天，就是现在，一会我就可以看到日夜牵挂的我的儿子，就可以检验每次在电话里说：“好好学习呀，好好洗衣服呀，洗澡呀！”是不是真的。
    列车，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地驶进了车站，我的儿子也在众多的客流中出现在我的面前，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，他的脸，看上去比上次白了很多，穿着上次带走的黑格子的棉服，拖着皮箱，好像还很神气的样子。但走近后，特别是到家之后，我才确定，我这次是看走了眼。因为脱下的棉服比拿走时沉了许多。本来亮面的布料，被他几个月一直穿在身上，而变得更“亮”了，大有“刀枪不入”之感……袜子脱下来也可以站着了。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味道的。我的心又一次像范伟有个小品中所说，变得拔凉拔凉的。
    自然，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、除了吃饭以外、就是进卫生间洗澡，但我发现，他又添一毛病，喜欢泡在浴室里，但目的不是洗澡，而是享受那种温热的冲浪快感，用搓澡巾一碰就好多椿，但他留着，只用洗发香波一遍又一遍的冲洗，最后在把所有太阳能水用净，就算完成任务，出来后、就像一件脏衣服只拿水过了一下那种感觉。
    当然，生活中的，形象上的问题并非主流，可慢慢解决。最叫我担心的是他的学业。尽管大学的学习并非紧张，挂科可补考。但听说挂科太多会对学位有影响、或毕业出问题。特别是学医的、不好好学，将来怎么胜任？看他每天都躺在床上看mp5里的小电影，跟我们说话也没有别的，不是这个导演就是哪个体育明星，不想跟他探讨都不行，他会一直缠着你……
    记得有一次我们三口一起上街，这一路上、他不停的跟我介绍一场体育赛事，我实在不想听，便坐在车后座上对他爸说：“咱们快走！到前边等他。”我们俩骑车一路，他在车后追赶，一边跑一边还不停的在解说：“这是一场中国式拳击，刘文波,这个选手拳头非常硬，他是我的偶像，这场决赛马上就开始了，对，把镜头对准这个选手，第一局有所转变……”终于，声音渐渐地远了，我们甩开了他，但那种伸着脖子在后追赶的形象，却刻在了我的心里，今天想起还觉得满心酸楚和可笑。对于这样内心空虚浮躁的儿子，我不知该怎么办好……我所寄予的大学里的光明与希望完全变成我体内、心中的疲惫和可怕。可怕他在失去上进心后又失去羞耻感，因为，一个没有羞耻感的民族会灭亡，那一个没有羞耻感的人，会有什么下场呢？
    时间像个贼，在你不经意之间，它悄悄地来，又悄悄地走，许多珍贵的东西，就在你不经意之中，悄无声息地失去了。我们的人生，也在这悄无声息的岁月里，悄悄地年华老去。
    我的儿子，在这段迷失的岁月里，他又失掉了多少珍贵的东西？我知道，认识他的人知道，只有他自己不知道。他依然朝着错误的方向不断地奔跑着。在大学里，他基本不早起，宿舍的人都早起上早自习了，他仍然赖在床上。有的课偶尔地听一下，大多数时间曲卷在床上听音乐，看MP5里的小电影。学校发的教材，他基本没翻过，因为每本书都是崭新的。更不用说做练习册，不洗衣服不洗澡，洗脸都是几天洗一次。所以，这样懒惰的一个个今天，自然就造就了“废墟”似的明天。当我们接到他从北京打来的不念书去打工的电话时，我那颗悬挂的心彻底地悬挂了起来。
    第一学期有四科必修课，他只考了三科，都不及格，后参加补考，及格了二科，还有二科挂着。这学期必修课又是没有一科过关，有一科开卷随便抄，他都没抄及格。年级排名倒数第一，创个人历史最新记录。这样的学，确实没法继续下去了。因为学位已被他挂科太多给弄没了，他自己觉得没脸，所以拖着必备品和装有棉被的皮箱，去北京打工了。
    虽然我的心里早有预感和准备，但这种类似于晴天霹雳的电话还是叫我震惊！我心里、脑里，再也听不进别的声音，只有“打工”二字在不断地盘旋，整个一个晚上，我都受到那种怕人的失望的控制，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寒噤。我不知道生命的长度，但我知道我的生命似乎正在死去，或已经半死了……